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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天道扶綱常,龍虎戰人心 第389章 王對王,各安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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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湘潭,得知安九秀也有喜了,李肆高興之餘,又開始重寫遺書。

說實話,他真沒認真想過自己大業未成身先死是番什麽景象,這是人之常情。不管是華夏還是外洋,無論何等英雄,都沒認真去想過,就算有所謀劃,也不當真。先不說這是自損心氣,就說心中感受,都覺得死後之事,自有上天註定,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靠著後知三百年這樁秘密,他對華夏有一番謀劃,為此造反立國,其中也有不少是針對身後事。但若是“英年早逝”,後事如何,他就真不敢細想了。很簡單,他若是戰敗身死,英華一國根基太淺,淺得連嗣子都沒有,那基本就是完蛋。

但他即將面對康熙本人,形勢就到了造反以來最為嚴峻的時刻,同時也將面臨最大一樁機遇。在此刻,他自己都不抱定決死之心,怎麽能帶著他的軍隊,直面那個統治華夏五十多年的“千古一帝”!?

所以,他必須認真思考自己的後事。

他這遺書,基本就是在安排退路,早前派吳崖去占前世越南的昆侖島,去占湄公河三角洲一角,也暗藏留下一隅避難地的用心。

遺書三份,一份給段宏時,是讓他處置英華一國,一份給嚴三娘,讓她處置家事,一份給範晉,讓他處置軍隊。

範晉就在身邊,李肆遞來的東西像是火炭,他根本不敢接。就滿眼幽怨看著李肆,心說讓將士們寫遺書,鼓起決死勇氣,這是提振軍心的策略,可你怎麽也寫起遺書來了?就算真有必要,那也不該這般“明目張膽”,讓他和段老夫子、嚴三娘等人揪心啊。

“接著!你的遺書是怎麽寫的?”

李肆懶得理會他,將遺書塞過去,隨口問道。

“我……我就那麽寫唄……”

範晉遮遮掩掩,李肆來了興趣,伸手要他的遺書,範晉心一橫眼一閉交了出去。

“韃子婆!你聽好了,你夫君我今次跟天王出征,對陣韃子皇帝,刀槍無眼,真有可能完蛋,遂了你的願是吧。”

“你要怎麽笑都無所謂,夫君我即便是鬼,也要在地下纏著你!日日夜夜抱著你,絕不讓你逃出我的手掌心,你這輩子姓定了範!我範家被你父親害走的人命,全著落在你身上!可惜你現在只懷著一個,這是夫君我最憾恨的事!”

“我若是死了,名下房產田地金銀珠寶和各項產業的份子,韃子婆你全受著!使勁地花,絕不許再那般摳門!吃要吃最好的,穿要穿最漂亮的,住要最舒坦的,養得白白胖胖,活到一百歲再下來見我,好讓我恥笑你多麽醜多麽老!你若是馬上就跟著來,我可不認你,你記好了啊!”

“夫君我也只是給你心裏打個底,哪能那麽容易讓你得逞!在你身上,夫君我大仇未報,韃子婆你怎麽也得給我生十個八個!你就給我安安心心養身子,侯著我凱旋而回,再繼續整治你!”

李肆一邊看一邊笑,到最後笑出了淚花,範晉搞軍心工作日久,身上那股酸秀才味道早就沒了,現在寫家書都是這麽粗俗。光看這封遺書,就能看到獨眼範晉咬牙切齒的冷厲勁頭,誰知道他在家中跟管小玉是一對日日吵夜夜鬧的怨侶呢。

範晉跟管小玉成婚也半年多了,原本管小玉因為父親管源忠自殺,跟範晉兩人仇怨難解而心灰意冷,進了英慈院當院工。可兩人一絲情愫始終難斷,李肆見兩人實在情苦,就向範晉下了死命令。

“既有情,那就該抱在一起受苦受難。女子面薄,這事就得靠你男人主動。怎麽做?還要我教你怎麽拔槍挺刺麽!?上!今晚你不把她戰翻,我就讓你再去鄉下當教書先生!”

李肆下令,範晉不得不聽,當晚就直奔英慈院,演出了一場強暴戲,終於收服管小玉。可兩人直到成婚,都未如尋常夫婦那般相處融洽。範晉一天到晚罵管小玉是“韃子婆”,管小玉罵範晉是“獨眼漢狗”,動不動兩人就摔盤砸碗,拳腳相加。為此安九秀還要李肆去勸解,李肆的反應卻是將安九秀拉上床,說沒那個必要。

確實沒那個必要,因為戰到最後,戰場總會是在床上……兩人這般廝鬧,不過是往日仇怨實在難以化解,只好以這般方式遮掩心結。

“天王,笑夠了就該忙正事了,長沙……到底打不打?”

範晉臉紅脖子粗地拉出正事遮掩,李肆終於饒過了他。

“不知道康麻子是不是也在寫遺書,他的動作太慢了。若是先攻下長沙,我軍前出太多,正聚往岳州的大軍肯定要轉一部分到江西,那可是麻煩。還是讓他覺得長沙可守,將重兵投在岳州為好。”

李肆早有盤算,長沙不是不打,只是時機不到,可這時機卻只能等。康麻子要禦駕親征,湖南就是一個新的棋局,必須重新布置。

此時已是四月月中,康熙聖心獨裁,不理會朝堂洶洶反對之聲,拍板定下了親征之事。但他畢竟是帝王之尊,要親征的話,就得布置好首尾。其中一樁事正如李肆所料,就是安排後事,即便只是形式,也得有所交代。

將一圈鐵帽子王的後代拉出來,在表面上妝點出一個議政王大臣會議的模樣,把馬齊這樣的心腹塞進去操縱,擔起他走後的國政,這事之前早已做過。區別不過是將監國太子換成議政王大臣會議而已,順手而為。

讓康熙犯了難的就是這後事,既然是禦駕親征,就難免有意外。李光地拖著重病之軀,求請康熙立儲,讓康熙很為難。不答應吧,還真交代不過去。答應吧,他現在卻沒下定決心。

有那麽一刻,他都有些後悔自己要禦駕親征的沖動,可反對的人都被打了板子丟了官,連尚書都被貶了,自己再出爾反爾,這人心更難收拾,只能趕鴨子上架。

定策之後,將近半月,康熙都再沒動靜,就是在召見臣子,除了安撫,也是揣摩他們在儲位一事上的立場。

四月十六,康熙終於定下決心,連續單獨召見李光地、馬齊、蕭永藻和王掞四位大學士,事前揮退了記註官,商議內容無人知曉,但朝臣見四位大學士出宮時都一臉沈凝,均道該是與儲位有關。

“朕之遺詔所在,除了你知,還有他人知。大學士知的是你等知其所在。到時若有意外,大學士自會找你問詢,此詔等同一國,你……該知輕重。”

乾清宮內,張廷玉捧著一份詔書,臉上本無表情,聽得此話,也頓時沈冷如鐵,就覺自己手上那輕飄飄的詔書如孫猴子的金箍棒,足有十萬八千斤,將自己一個勁地朝地下壓去。

“皇上的安排真是細密,就不知還有誰和我一樣,知道這遺詔所在呢。”

誠惶誠恐告退,將這遺詔送入康熙指定的地方,張廷玉心中也犯起了嘀咕。

為安排這後事,康熙很是費了一番心思。他召見四位大學士,點明若有意外,由他們任顧命大臣,扶儲君上位。但他又沒說明誰是儲君,而只說遺詔在宮內,地方就誰誰知道。

總之這一樁安排,既是留下交代,也是保證康熙在世時,儲君人選無人可知。這樣就避免了臣子們事前知道誰是儲君,如之前對太子那般,拉得太子攪入朝政,引發奪嫡風波,還要跟他爭權,最終不得不被他廢掉。

這番首尾處置妥當,四月二十二,康熙在西郊閱兵,率四萬八旗京營浩浩蕩蕩南下。此前火器營和前鋒營等旗營已經南下,算上直隸都統、山西的右衛將軍、荊州將軍和西安將軍一部,投向湖南戰場的旗營,所涉佐領四百多個,總人數近八萬。而撫遠大將軍胤禎此前已帶出五千旗營,外加西安將軍一部和成都副都統所部,也有將近萬人。此次在四川和湖南,清軍已出全國一半八旗兵,算上綠營,與英華三軍對陣的清兵總數接近二十萬,聽者就覺鋪天蓋地,來勢洶洶。

湖南湘潭,李肆看著臉色發青的部下,心說我可能比你們好不了多少。康熙是終於完全清醒了,要拼盡家當跟自己舍命一搏,自己這造反大業是成是敗,也就看這一戰了。

“長沙……是吳三桂敗陣之處,不懂史的人都說,康熙在長沙打敗了吳三桂,奠定了他的勝局,可事實真是如此嗎!?”

李肆這麽問著,麾下軍將都同時搖頭,他們可不是一般的粗直武人。雖然身份背景各不相同,入軍為將的途徑也不同,有從青田司衛出來的,有從黃埔講武學堂出來的,但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一路讀書認字出來的。戰史是他們興趣所在,了解也更多。英華在湖南用兵,他們對幾十年前吳三桂在湖南與清軍的五年對陣歷史更是細心研究過一番。

吳三桂與康熙在湖南爭奪了五年,戰局焦點始終在長沙,但最終吳軍敗退,卻非被清兵打出去的,而是吳三桂病死了,吳軍才不得不退卻。

“韃子兵,從沒在湖南占過上峰。跟吳三桂作戰時,韃子兵的八旗就腐壞不堪戰了,只得靠綠營。現在我英華崛起,綠營又腐壞不堪戰了,十個都打不過我們一個!韃子皇帝覺得再難依靠綠營,又把他的八旗兵拉了出來,還是端著火槍,推著大炮的八旗兵,他覺得這樣就能勝了我們,這來來回回折騰,可真是辛苦啊。”

李肆悠然吐槽,部下們轟聲發笑。

“他們人多,我也害怕,一個人驟然撞見一百只耗子,肯定也怕,可那一百只耗子,難道不怕?它們更怕,不然為啥要湊成一大群呢……”

李肆註視眾人,眼中噴薄著自信的精光。

“記住了,我們是強者!在韃子心中,戰無不勝的強者!就讓他們在我們的槍炮下顫抖吧!”

他振臂高呼,這聲呼喊,這個動作,連帶這幾年來的戰績,以及受訓時潛移默化的灌輸,將所有人心中的那股狂傲之心勾了出來。

“必勝!”

“必勝!”

呼喊回蕩在湘潭城內外,男男女女,商賈工匠農夫,所有民人茫然地看向那呼喊之聲的去處,渾然不覺,這天下大勢,正要因這聲呼喊而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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